1 ) absurd
我一向是不太喜欢残忍镜头的,也许是天性里逃避真实的情节作祟,但看这部君特·格拉斯原著的《铁皮鼓》(沃尔克·施隆多夫导演,1979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并在1980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影片)却是衷心喜欢,一口气看完的。母亲是外祖父落难时与外祖母的产物,奥斯卡更像是一个奇怪荒诞的结晶(父母、舅舅的畸形关系),拒绝长大的孩子用尖叫反抗着成人丑恶复杂的世界,用鼓声破碎着乱伦的美梦。
一. 外祖母。
她的脸从光滑变成皱纹交错,眼神从坚定变成安详,她是整部影片里望穿人生的象征,她是畸形繁殖的源头,她会一眼看穿女儿的偷情与怀孕,她会驻守在被苏军攻克的但泽,她是人生砝码“重”的一头。
二. 母亲
这是一个沉醉在幸福里的女人,老母质问她“你和两个男人在一起,还不够吗?” ,她最后疯狂吃鱼的自暴自弃很难说是忏悔的表现,因为我几乎从头到尾看不到她后悔的表情,她的纵欲是对恐惧的克服。
三. 父亲 / 玛利亚
父亲、奥斯卡与女仆玛利亚的关系无疑又是当年畸形三角的再现,尤其是奥斯卡与玛利亚的暧昧戏特别惊人,简直是扭曲到惊悚,想想一个面貌5、6岁的孩子趴在一个少女身上耸动的场面!极其黑色压抑,毫无情欲的刺激,只有噩梦般挥之不去的沉重;玛利亚显然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接受孩子的挑逗后,又公然做起他的后母。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停止生长,也是自我保护的选择。
四. 关于鼓和作者
或许我们能把奥斯卡称为“侏儒”,但这个只能用孩子目光看世界的人,用他犀利而狠毒的鼓声毫不留情地嘲讽着现实,嘲讽着政治,这是一段二战前后德国历史的复现,这要说到作者君特·格拉斯,父亲是德国商人,母亲为波兰人,这种身份在当时的历史是尴尬的,更像是无根的彷徨流离,在影片里也有所反映。
五. 关于荒诞
“荒诞”我可以表达成absurd,导演基本很好地传达了原著精神,在颇有些黑色幽默的镜头里展现了当时德国的众生相,不惜夸张隐喻,就像瑞典文学院给《铁皮鼓》作者君特·格拉斯的评语是:他“嬉戏般的黑色寓言揭露了历史被遗忘的面孔” 。人生本是荒诞,世界本是荒诞,我们既然无力改变,何妨就用膝盖高的眼光荒诞地看待这一切?
2 ) 铁皮鼓 the Tin Drum, 1979
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在床头至少也摆了一个月,想读完并不容易。一页页啃下来并不悠闲,前几日终于读毕,大呼解脱之时却仍嫌不足,于是又取施隆多夫的经典改编《铁皮鼓》一赏,不到三个小时便彻底解决问题,可见相较读书,看电影是个至为快捷的方式。尽管费时费力,我至今仍然觉得能看原著是一件好事,毕竟君特文字上絮絮叨叨的叙述方式要比电影化叙事来得高明得多也幽默得多;然而电影也并非不好,比如天生空间感不佳的人最厌环境描写,平素一定最惧“这里有一个,那里摆一尊”之类的话,看了电影就豁然开朗。整部电影并没有同原著一样明显分出章节,而是截取了原著前两部(共三部),但这并没有使作品的力度有所降低,反而更加连贯一致,给人以一气呵成之感。一些通过文本阅读不能解决的问题,施隆多夫也提供了更为具象而清晰的解答。
《铁皮鼓》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复杂的“游戏”,在看似明了的叙事之下,原著作者和电影导演埋藏了很多鲜为人知的事实。拿故事的主人公奥斯卡来说,他是一个侏儒,剧情当中提示我们他的生父应该是布朗斯基。布朗斯基是奥斯卡妈妈的哥哥,所以奥斯卡生而为侏儒是近亲结婚所致,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奥斯卡成为侏儒实际上又是另有别因:奥斯卡自称自己不想长大,所以很有自我意识地从楼梯上摔下去。所以问题便出现了,即主人公到底因何而成为侏儒?这两个原因为何会同时出现?如果它们是一真一假,比如奥斯卡是布朗斯基生,那么他从楼梯上摔下去肯定就不是一个从出生便存在自我意识的孩子,那么奥斯卡就是在为自己的不长个儿和愚蠢作辩护。又如果两个都是真,那么君特为什么要制造两个理由?诚然,也许还存在一种更为巧妙的解释,那就是两个都是:“近亲结婚”是显性的通常所能想到的原因,而自己摔下楼梯则是奥斯卡故意隐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原因。在许多时候,君特故意把看上去的原因和实际的原因区别开来,这样一方面可以提高故事的真实感,另一方面又可以体现故事的荒诞性,可谓一举两得。
“荒诞”,似乎是人们描述《铁皮鼓》时的首选词汇。何为“荒诞”?正如上文提到的,一些看起来有着明确历史原因的事件,在作者的笔下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它们的发生并不是“历史的必然”,而是经过了奥斯卡的“捣乱”。小奥斯卡最好不要出现;若是出现,就一定会引发事端,且无法让人确知真相。作者通过脱离于常人世界的小奥斯卡对社会和历史的嘲弄无疑是黑色幽默的、荒诞的。奥斯卡会用他的铁皮鼓和他的可以破坏玻璃的声音进行自我保护并造成众多干扰,他的每一次击鼓和尖叫,都是对他所能见到的丑陋发出的强烈声讨。放任无度的性欲情欲、一波一波无休无止的战争,种种罪恶在奥斯卡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天主教本该教化民众?可那个和奥斯卡一般大小的圣子坐在圣母腿上一动不动,连鼓都不会敲响一下。那些自称能够给人们带来新生活、使人们内心安定的演说家和宗教神祇在这种时刻都去哪儿了?人的真善美、节制和美德都去哪儿了?
缺失、空虚,这就是但泽人,这就是但泽。当然这里指的不仅是信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凡尔赛条约规定但泽成立自由市,脱离德波成为半独立的准国家。这种做法虽然在政治上无比精明,却也给当地人带来的归属感缺失,因此空虚就成了但泽市民人格当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逐渐摒弃辛勤,拾起欲望,科尔雅切克家族就是写照。施隆多夫在电影当中特别强调了一段内容,使之成为了奥斯卡跌下楼梯的最主要原因:他并不明白、也看不下去并不是夫妻关系的布朗斯基(实际上是自己母亲的表哥)和自己的母亲勾肩搭背、眉来眼去;他从一出生就有足够的智力来理解两个嘴里唱着“爱情啊爱情”的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而这仅仅是其中一组最为清晰的混乱关系。
不过,又怎么能说但泽这片德波必争之地是空虚的呢?权力的暂时真空可以让但泽人生,也可以让但泽人死;可以让但泽人组成国家,也可以让但泽人妻离子散——这就是但泽的命运,就是但泽人的命运。一旦那些潜藏在社会生活深处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真空马上就被蜂拥填满,但泽立马就会成为竞逐的目标,噬人的漩涡,成为权力的斗技场。奥斯卡的母亲、两个父亲、他的所有朋友甚至他的邻居在短短十几年中一一死去,其中战争害死了他的两位父亲:一位“假想的”,一位“真正的”,尽管“假想的”父亲才是奥斯卡真正的父亲,“真正的”父亲是奥斯卡假想的父亲。种族灭绝、屠杀清理,德国人干掉波兰人、德国人干掉犹太人、苏联人干掉德国人、波兰人干掉德国人……究竟谁可以顺利躲过乱世?谁也躲不过乱世。只有藏在卡舒贝姥姥四条裙子下的奥斯卡可以躲过,可他又失去了所有血缘亲人……
当我们谈论小主人公奥斯卡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铁皮鼓、狮吼功还是不长个儿?也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因为他就像一个幽灵,根本不存在于世间,但却被虚拟出来,为种种事情造成恶果,而不用为之负任何责任。他来无影、去无踪,身处死地却每每后生,这其实已经足以被称为特异功能了。他的足够幸运和极度悲惨,都在于他因特异被区分出来。他可以吼碎任何一块玻璃,可以在玻璃上刻出一颗红心,可他却没有叫停战争的本事。一遇战事,仍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吼得过玻璃,却吼不断钢铁。他可以凭着永远长不高的个头儿在波兰邮局和自家地窖里躲过死神,却两次“害死了”他的父亲们。这里让我感到十分讽刺的是,那个奥斯卡认为一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的、像但泽人一样缺失了某种东西的缺失了神性的土地老儿耶稣,其实一直在保佑着他:赋予它矮小的身形,不间断地为他提供铁皮鼓,让他的尖叫充满破坏力。不过同龄人耶稣却吝于帮助可怜的大人们,所以奥斯卡并不快乐,甚至可以说十分悲惨。有一天,他第一次失去了亲人,自己的母亲被放入了一头小的棺材;终于有一天,他的最后一位亲人,自己的养父、英雄般死活不肯把奥斯卡交给德国当局的马策拉特也被放入了一头小的棺材,惨到脏手从板材的缝隙里耷拉出来。这时奥斯卡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站在自己身边的玛丽本应是自己的妻子现在却是自己的继母,而且并非自己家族的一员;站在自己另一边的自己的亲生儿子库尔特却被认为是自己的弟弟。所有能够供养他生活的人全都离开了人世,从第一抔土撒在马策拉特的罐头上的那一刻起,奥斯卡就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开始谋生了。不长个儿,也许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可能也并不是什么深刻隐喻——也许仅仅就是依靠,就是爱。
曾经同龄的耶稣不再同龄,曾经存在的亲人不再存在,奥斯卡长个儿了。他将在瞬间变成一个成年人,体会成年人的生活,承受成年人的重担,负起成年人的责任。他看到的成年人,将瞬间附在他的灵魂之上,让他的心中也充满欲望、犹疑、口是心非和精打细算;他将失去吼叫的能力,不会也不想反抗;铁皮鼓不会再充当他的伙伴,而会成为他的用具。有得必有失,他也不会再轻易逃离灾祸。
他长大了。
3 ) 《锡鼓》电影剧本
《锡鼓》电影剧本
文/〔西德〕福·施隆多夫、君特·格拉斯
译/屈敏
卡苏白
开阔的土豆地。远处矗立着成行的电线杆和一个砖厂烟囱顶端的三分之一。一幅墨蓝、灰褐色的画面。
团团浓烟。安娜·布龙斯基蹲在火堆旁,若有所思地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安娜的裙子高高隆起,呈半圆形。她用一根榛树棍从烤土豆的灰堆中扒出一块熟土豆,放在一边凉一凉。又用一根尖树枝扎起这块烤焦了的土豆,放在嘴边,用风干燥裂的嘴唇把土豆皮上的灰土吹掉。
安娜一边吹着,一边闭上了眼晴,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先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皮,再抬起另一只眼睛的眼皮。她用那对健康的、但缝隙很大的门牙咬了一口,立即又松开了,张开的嘴里含着那半个仍旧很烫的土豆,呼呼地冒着热气。她呆呆地凝视着那块土豆地。……
奥斯卡的声音:“我从我出生以前很久讲起。因为人们在叙述自己的生平时,都是至少要追溯到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的。
“当命里注定要生下我可怜的妈妈时,我那亳无预感的外祖母安娜·布龙斯基,穿着她的四层裙子,正坐在一块土豆地的边上。
“据记载,那是1899年,她坐在卡苏白——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在跳跃。”
远处,那电线杆之间有三个男人奔跑着。
安娜又扒起一块土豆,吹掉皮上的灰,将整个土豆塞到嘴里,她正在大口大口地嚼着,只见——
一个留着黑胡子的小个子男人从附近低于地面的小径里跳了出来,慌乱地朝四下张望着,又往前急促地跳了几步,惊恐万状。显然是有人在追赶他。他趺倒在地,额头上渗出汗珠,气喘吁吁,小胡子颤抖着,爬到安娜跟前,望着安娜,就象一头矮小粗壮的野兽。
安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翘起脚尖,一层接一层地高高提起她的土豆色的裙子,直到把小个子全部罩上为止。小个子在四层裙子里不再喘气和颤抖了。安娜叹息着坐在他身上。
微风在烤土豆的草堆里发出丝丝的声响。安娜把裙子整平,从灰堆里扒出三个土豆,又从身边筐里拿出四个生土豆,逐个地放进热灰中,然后又用更多的灰将土豆盖上,她在热腾腾的灰堆里捅来捅去,冒起了阵阵浓烟。
黄色浓烟开始时向东北方飘去,接着又随风贴着地面向西南转回来。安娜的裙子刚刚恢复原样,两个又高又瘦的家伙,象幽灵一样从小径处冒了出来。
从他们身上的制服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军警。
他们几乎从安娜身旁冲过去,突然其中一个家伙想起了什么,在浓烟中停住了脚步,边咳边问。
第一个军警:“有人从这儿经过吗?一个叫科尔亚切克的家伙。”
安娜(摇摇头):“我不认得这么个人。”
奥斯卡的声音:“这两个穿着普鲁士军警制服的人在找一个纵火犯。”
第一个军警:“他放了火。”
安娜:“圣母玛丽亚!”
第一个军警:“锯木场烧光了……矫矫的个头,宽宽的肩膀。”
安娜:“这么个人我倒见过。他跑了,象鬼一样跑掉了。”
第一个军警:“往哪儿跑了?”
安娜用插在尖棍上的冒着热气的土豆指着比绍的方向。
这两个穿军警制服的家伙迟疑着,拿不定主意是否应去比绍追捕犯人。他们用刺刀在周围尚未燃烧的草堆中捅捅抜拨。然后,又疑神疑鬼地围着土豆堆转了起来,用刺刀往土豆堆里捅了几下。
第一个军警:“他不在这儿……他肯定去比绍了。”
第二个军警:“不在这儿,就在那儿!没有别的地方!”
军警们向来只知道两种可能性。
安娜用她那对缝隙很大的门牙又咬了半块土豆,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把眼球转向左上方。天下飘落下稀琉的雨点。
第一个军警:“唉,又下起雨来了。”
军警们一下子变得兴味索然,打消了在这儿继续寻找的念头,回身朝比绍的力向大步走去。
安娜大叫一声。警察猛他回转身来,怀疑地打量着她。
安娜小声地嘟哝着神灵的名字。
军警走出了百十来步。
安娜轻松地叹了口气。
军警走远了,慢漫地湮没在夜色中。
在行将熄灭的火堆冒出的烟雾中,安娜·布龙斯基站了起来。她站起来是那么地费劲,就好象她已在这儿扎下了根,现在要中断刚刚开始的长势,连根带土地把自己拔起来一样。
当矮小宽肩的科尔亚切克没有了罩子,暴露在雨中时,他感到身上在发冷。他赶紧扣上在裙子下面解开了的裤子,他在裙子底下既感到恐慌,但又有一种寻找归宿之地的强烈愿望。
安娜把一筐土豆塞给他,自己弯腰背起更沉的那筐,空着的那只手又拿起草耙和锄头。
安娜:“跟我来,科尔亚切克!”
科尔亚切克:“我叫约瑟夫。”
安娜:“好吧,跟我来,约瑟夫。”
两个人离去了。他落在她后面五步之远。
奥斯卡的声音:“我的外祖父是个纵火犯。他多次纵火,那时在整个西普鲁士,锯木场为点燃波兰人的民族情感提供了导火线。”
河岸边的木排场
安娜·科尔亚切克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女儿阿格内丝。一个名叫杨·布龙斯基的小男孩,在附近玩耍。鹅嘎嘎地叫着。
岸边的沙滩上立着几幢木头房子。木排和树干缓慢地在河中漂流着。
科尔亚切克和另外七个木排工在干活。
奥斯卡的声音:“约瑟夫和安娜在木排工人那里住了下来。大约过了一年,军警才又找到我外祖父的踪迹。”
四个穿蓝衣的人出现在堤岸上,朝科尔亚切克走去。
科尔亚切克越来越快地朝河里跑去,然后从一个木排跳到另一个木排,从一棵树干跳向另一棵树干,一直朝河心跑去。
穿蓝色衣服的人开枪了。
怀抱着婴儿的安娜朝军警冲过去。
安娜(喊叫):“科尔亚切克!”
科尔亚切克到达了最后一个木排,一头栽进水中,树干下面冒起了咕噜咕噜的水泡。莫特劳河缓慢地流着。
奥斯卡的声音:“科尔亚切克在这次跳入水中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有的人说,他淹死了,又有人说……”
芝加哥的办公大楼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本世纪初叶的摩天大楼。窗前放着一张写字台,它的玻璃台面上映出高大建筑的倒影。
奥斯卡的声音:“……他逃到了美国,在芝加哥改名为乔·科尔西克,成了百万富翁。”
科尔亚切克僵直地坐在巨大的写字台旁,也许还戴着礼帽,在他点然雪茄之前,忧郁地玩弄着一盒火柴。宝石戒指在手指上闪闪发光。
奥斯卡的声音:“据说,他是靠做木材生意、开火柴厂和参加火灾保险发的财。”
科尔亚切克把雪茄的蓝色烟雾喷出来。
港口市场
大雾弥漫。
四个妇女坐在筐前,兜售她们的商品:鳕鱼、小蝶鱼……
其中一个是(年轻的)外祖母安娜,仍穿着她那四层裙子。她面前放着鹅、黄油和鸡蛋。
安娜:“不肥不瘦的小鹅……金黄色的黄油……鸡蛋……杏仁……六十个……”
一个名叫施韦特费格尔的男人从木炭火中取出一块烧热了的砖,用夹木炭的火钳这到外祖母的裙子下面,她把裙子掀到需要的高度。
镜头推近送进外祖母裙子里的砖头。
镜头拉回:还是那四层裙子和砖头。而现在坐在那儿的已经是穿裙子的老外祖母了。她旁边是阿格内丝,一个年轻的姑娘。市场的供应大大不如当年。这是个除了萝卜外什么也买不到的“萝卜冬天”。
奥斯卡的声音:“我的外祖母整年整年地穿着她那四层裙子,坐着叫卖带到市场上来的东西。就这样她越来越衰老。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小鹅绝迹,能买到的只剩下萝卜了。我可怜的妈妈也长大了,她正在为她的表哥担忧。扬必须上战场,但他却愿意留在她的身旁。”
军区司令部
一个上尉军医:“姓名?”
在体格检查小组前站着扬·布龙斯基,他赤裸着身体。
扬:“布龙斯基·扬。”
上尉军医:“出生年份?”
扬:“1897年。”
上尉军医(凝视着他):“缓期服役!”
在军区司令部门前
阿格内丝在这里等侯着。扬从大门里走出来,投入阿格内丝的怀抱。她身着护土服装。
扬(小声对她说):“没有屁股,没有脖子,一年以后再来!”
阿格内丝拥抱他。
奥斯卡的声音:“这是我可怜的妈妈第一次拥抱她的表哥,我不知道,她以后拥抱他时会不会比这次更感到幸福。这对战争年代的年轻恋人一直热切地相爱着,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位名叫玛策拉特的先生。阿尔弗雷德·玛策拉特是土生土长的莱茵人。在西尔伯哈美野战医院,他以莱茵人特有的乐天性格,赢得了所有护士的欢心,助理护士阿格内丝也不例外。”
野战医院的厨房
玛策拉特正搅动着大锅里的汤,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拿调料。阿格内丝和另外两个护士在一旁等候着,他先尝了尝汤,然后又给她递过去一勺。
其他的护士走过来,赞叹这个戴着上了浆的厨师帽的男人。
玛策拉特:“辣椒放多了,还少了卢丁香?”
阿格内丝吮吸着汤,心不在焉地朝玛策拉持点了点头,她的舌尖轻轻滑过上嘴唇。
一个老厨娘观察着他俩,用卡苏白土语说了些什么。阿格内丝笑了起来。
玛策拉特:“她说什么?”
阿格内丝:“她说,您是个天才的厨师,玛策拉特先生,您会把感情变成汤。”
港口市场(1920年)
外祖母安娜·布龙斯基穿着她那四层裙子,坐在老地方。女儿阿格内丝站在旁边。这两个女人望着阿尔弗雷德·玛策拉特和扬·布龙斯基,他们象男孩一样在不远的地方闲逛着。
奥斯卡的声音:“战争终于打不下去了。但泽被宣布为自由区。波兰人在城里办了一个自己的邮局,集邮爱好者扬·布龙斯基就在那里找到了工作。阿尔弗雷德·玛策拉特留在了但泽。”
这两个年轻人看着龙门吊车。
扬:“我们卡苏白人一直居住在这块土地上,我们要比波兰人早到这里,自然也比你们德国人早罗。”
阿尔弗雷德·玛策拉特:“别念你的经了!扬!现在和平了!德国人、皮兰人、卡苏白人,所有的人现在要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了。”
外祖母和阿格内丝出神地注视着这两个男人。
奥斯卡的声音:“这两个截然不同但对我妈妈却怀有同样感情的先生,相互之间产生了好感。就在这样一个三位一体的关系中,他们将我,奥斯卡,带到了世上。”
阿格内丝朝两个男人走去,用臂挽住一个人的脖子,又拉住另一个的手。
拉贝斯路
杂货铺。
帀拍打着阒无人迹的街道。闪电瞬时把房屋的正面照亮。气氛阴森可怖,有神秘感,还带有嘲讽的味道。
奥斯卡的声音:“太阳在处女星座的位置上。海王星住进表示中年的第十幢房子,把奥斯卡固定在奇迹和失望之间。与土星相对的木星,对孩子的血统提出了疑问。”
玛策拉特的住宅·卧室
阿格内丝在阵痛中呻吟着,屋外是残暑的阵雨。
阿格内丝·玛策拉特的子宮
胎儿奥斯卡浮游在羊水中,大眼睛瞪着摄影机。
奥斯卡的声音:“当我还是胎儿,没有重力,无怃无虑地浮游在我的原始环境中时,就倾听着妈妈心脏的鼓点,一直到我被粗暴地从那里赶了出来为止。”
玛策拉特的住宅·卧室
接生婆:“出来啦,出来啦,玛策拉特太太,使劲啊!”
一片黑暗。终于,新生儿闪出第一道目光。
在明亮的光线下,出现母亲叉开的大腿和膝盖,中间是卧室的灯。
一只毛茸茸的夜蛾围绕着那两只六十瓦的灯泡飞来飞去,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晃一晃的巨大阴影,碰击着灯泡。
奥斯卡的声音:“我诞生了,我看到的世界的第一个形象是那两只六十瓦的灯泡。”
画面掉抟一百八十度,倒立。
接生婆的手抓着斩生儿的脚,慢慢将他提起。
一把小喷水壶进入画面。
接生婆:“一个男孩!一个结实的棒小伙子!”
奥斯卡折皱的脸,头朝下。
外面还下着阵雨,外祖母科尔亚切克走到房门口,大声宣布:“阿尔弗雷德!是个男孩!”
玛策拉特出现在门口,瞧着阿格内丝。
玛策拉特:“是男孩?真的吗?”
阿格内丝无力地点点头。
玛策拉特蹑手蹑脚地走近她。这时,在他后面的扬·布龙斯基从门口往里望着。玛策拉特转向布龙斯基,招呼他进来。
玛策拉特:“是男孩!来,称一下,看他有多重。”
他从店里取来台秤。
接生婆和外祖母在床头的盆里给婴儿洗澡。
玛策拉特向阿格内丝弯下身,握住她的手。
阿格内丝:“我早知道会是个男孩,尽管我有时也说过,会生个女孩。”
她发现了门口的布龙斯基,对他也笑了笑。
奥斯卡的声音:“虽然我表面上哭叫着,完全是一副青红色的婴儿相,但我的耳朵已经能听见所有的声音。我以批判的态度倾听着我的父母对我的首次即兴议论。”
玛策拉特指着婴儿。
玛策拉特:“等他长大,就接过这爿店。我们现在这么拼命干,总算有个盼头了。”
阿格内丝:“等小奥斯卡三岁时,要给他买一只铁皮鼓。”
婴儿看见自己正背着铁皮鼓走下楼梯。
奥斯卡的声音:“就是这只答应给我的铁皮鼓,阻止了我进一步表达我要重新变成胎儿的愿望。再说,接生婆也已经剪断了我的脐带,反正是无计可施了。既然我已经这样无可挽回地被他们从子宫里赶了出来,我就几乎再也无法耐心地等待我三岁的生日了。”
四层出租楼房里的一间卧室,黄色,面朝着院子。庆头上方悬挂着画像,是镶在玻璃框架里的正在忏悔的玛格达雷娜。她呈肉色,躺在山洞中。双人床对面楚带有穿衣镜的白色衣柜,左面是一个梳妆台,右面是一个大理石台面的五屉柜。卧室的灯由天花板上垂挂下来,不象在起居室里是用布绷着,而是托在两个黄铜臂上。透过粉红色的瓷灯罩,能看见散发着光亮的灯泡。
起居室是底层的中心部分。从两扇窗户向外看,可以看见在夏天里铺设有波罗的海贝壳的前花园和街道。起居室的糊墙纸是葡萄红色的,长椅的套子近于紫色。一张四角呈圆形的折叠饭桌;四把皮椅和一张放烟具的小圆桌立在蓝色的地毯上。窗户之间是黑黄两色的落地钟。黑色的钢琴紧靠着紫色的长椅。钢琴上方挂着贝多芬的肖像。钢琴前是一把放在浅黄色长毛皮毯上的转椅。钢琴对面放着一个带黑色波纹台面和黑色爪形脚的酒柜。
除了主要是堆放皂片盒的带点弯度的长过道外,还有一间宽敞的厨房,里面至少有一半地方堆满了物品,如罐头、面粉袋和小袋燕麦片。
玛策拉特的住宅·起居室
生日聚会接近尾声,桌上是吃剩的点心、咖啡和在了一半的盛奶油的碗。人们在传饮杜松子酒。
外祖母在沙发上打盹,远处的一阵鼓声将她惊醒。
外祖母:“怎么回事?”
她认出正背着铁皮鼓走进屋来的奥斯卡。
祖母:“啊,是你啊,小奥斯卡。”
蔬菜商人格雷夫正讲述着一个童子军仗义救人的故事。脸色红润的格雷岑·舍夫勒和她那当面包师的丈夫出神地听着。莉娜·格雷夫觉得无聊,抓起酒瓶。
格雷岑和坐在她身旁的玛策拉特好几次放声大笑。奥斯卡敲着鼓,围着桌子走着,观察着这群人。然后,他转向钢琴。他妈妈正在唱轻歌剧里的一段咏叹调,一面熟练地为自己伴奏着。舅舅扬·布龙斯基紧挨着她站着,一只手里拿着一支插在金色烟嘴上的赛艇牌香烟,另一只手,在不翻乐谱时,就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他们唱道:
喂,你说吧,谁给我们主持的婚礼?
是灰雀,是灰雀,
是我们头顶的蓝天,
把我们俩结合在一起。
啊,看,满天的星辰闪金光,
天空是何等雄伟壮丽。
夜莺温柔地歌唱:
爱情,爱情是神的威力。
啊,夜莺温柔地歌唱:
爱情,爱情是神的威力。
奥斯卡的声音:“参加生日聚会的人们——父母和邻居们——都已经半醉了,他们组成奇怪的一对一对:妈妈和扬舅舅在钢琴旁;格雷岑·舍夫勒在倾听蔬菜商格雷夫的那个故事;面包师舍夫勒在和莉娜·格雷夫一起喝酒。”
下面的谈话,时而重叠,时而交叉。
格雷夫:“那天是5月14日,我们穿过福根,走过森林……我们想逃出城市,到大自然中去……对,是这样,每天做一件好事。送人一个苹果……首先我们应当重新学习,保重我们的身体,要从年轻的时候做起。莉娜常常不理解我。我们不应当仅仅是混日子。她是过一天算一天;而我认为,我感到,每天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阿格内丝和扬在钢琴旁唱歌。他翻了一页乐谱后,手消失在她的领口之中。
所有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奥斯卡的眼睛。
舍夫勒:“没有人想到我们这些中间阶层。”
玛策拉特:“他们拼命地为那些国家职员,那些借债鬼服务。”
舍夫勒:“最早的时候,小面包才两芬尼一个,突然一下子涨到一百马克,七百马克五十芬尼,过几天又涨到一千。嗯,现在地地道道的小面包又是三芬尼一个了。”
玛策拉特:“我不一直就这么说嘛,人们需要的就是稳定的货币。”
莉娜·格雷夫:“阿尔弗雷德,瞧瞧杯里是什么。让我们为新马克干杯!为你的三芬尼面包干杯。”
格雷夫:“为青年一代干杯!”
格雷岑·舍夫勒:“为一切美好的东西干杯。”
格雷夫:“我可以对您称呼“你”吗,格雷岑?”
舍夫勒:“那我就叫你莉娜了。”莉娜将他搂过去。
玛策拉特:“啊,孩子们,我们再也不会象今天这样如同青年人一般相聚在一起了!”
阿格内丝和布龙斯基在唱歌(两重唱)。
阿格内丝抬头望着扬。他的手完全伸进了她的领口,在那里乱动。
杂货铺
玛策拉特拿着啤酒从地窖中走出来。匆忙中,他没有关上盖板。
玛策拉特的住宅·起居室
格雷夫让奥斯卡站在门框旁,用粗柄刀往木头上刻了一个槽。
格雷夫:“1927年9月12日。明年你就这么高了……”他比划着“……然后这么高,这么高,一直到跟我一样高为止。”
玛策拉特(走过来):“股票牌啤酒,清凉爽口,刚从地窖拿来的。”
奥斯卡一下子溜到外祖母那里,想钻到她的裙子里去。她把他推到一边。
玩牌的人坐了下来,开啤酒瓶的声音。
阿格内丝:“您玩吗,舍夫勒先生?”
舍夫勒看着怀表:“不了,不了。你们玩吧。我喜欢观战……再说,一会儿我就得去睡觉。”
格雷岑·舍夫勒:“他总是没精打采的。”
格雷夫:“那您就不应当嫁给一个面包师,格雷岑。”
他失常地大笑起来。
没有人再想到奥斯卡了。他爬到桌子下,躲在桌布的阴影中。
玛策拉特:“十八……”
扬·布龙斯基:“好。”
玛策拉特:“二十……”
扬·布龙斯基:“好。”
他们一直叫到三十。
玛策拉特:“派司。”
扬·布龙斯基:“我也派司。”
阿格内丝:“我们打一盘红桃的。”
大家在玩牌。
扬·布龙斯基输了;他心不在焉,因为他想的根本不是打扑克,而是其他的事情。
在桌子下面,奥斯卡看到,扬脱掉左脚上的鞋,穿着灰抹子的脚从奥斯卡头边伸过去,寻找着坐在他对面的阿格内丝的膝头。他俩刚刚碰上,阿格内丝就向桌子跟前凑过来,使扬能撩起她连衣裙的裙边,先是用脚尖,然后用整个穿袜子的脚在她的大腿之间滑动。
这时,阿格内丝正打出一张黑桃,其他人跟着出同色牌。
阿格内丝出牌:“是啊,牌都这样平放着……这样我们就能看清楚。”
阿格内丝发牌,布龙斯基出方块。
阿格内丝:“天啊,扬,你可要注意。难道你不知道方块都出完了?”
玛策拉特:“别吵,孩子们,玩吧!”
阿格内丝:“他这张牌居然还贏了。”
牌打完了。他们在算分。
阿格内丝:“你们是多少?十八点。一局,三出手,四裁缝,再加上红桃,一共是四十。”
扬·布龙斯基:“那两张底牌是什么?……唉,你看,都是方块,可我怎么能知道呢。”
过道
门开了,奥斯卡走出来。能看见和听见里面玩牌的人。奥斯卡看了一眼门柱上的凹痕,关上了门。
奥斯卡的声音:“就在这一天,我思考了成人们的世界和我的前途,决定不再长大。哪怕是一公分我都不想长了,我要永远做个三岁的孩子,做个侏儒。”
奥斯卡毅然决然地通过黑暗的过道走向铺子。
杂货铺
在路灯光线的斜照下,屋子就象是一座可怖的迷宫,堆满了箱子、罐头、架子,梯子、瓶子……
通向地窖的盖板门开着。下面亮着一盏灯,给入口处增添了神秘的深度感。
奥斯卡向下看去,慢慢地摘下铁皮鼓,将鼓槌插在裤子背带上的专用小袢上。
奥斯卡的声音:“我至少用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才明白。通向地下储藏室的盖板门暗示我应该做什么。”
地窖
奥斯卡走下十六级破旧的梯子,在面粉袋中间放置好他的铁皮鼓,又走上梯子,上八级,下三级,又上五级,下一级……
他的目光落到了放覆盆子汁的架子上。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跳起身来抓了一瓶果子汁……
奥斯卡旋转着,翻滚着,从木梯上滚下去。
玻璃碎片的叮当声和撞击木梯的响声足以惊动整个房子。
这时,从奥斯卡头上伤口滴出来的血,与覆盆子汁混合在一起。在他完全失去知觉以前,他肯定了这次尝试的成功,并向仍然完好无损的铁皮鼓瞥了一眼。
喊声:“奥斯卡,你在哪儿?”
“奥斯卡你在哪儿?”
“出什么事啦?”
在敞开着的盖板门口出现了玛策拉特,妈妈和参加聚会的其他人,他们一下子都清醍过来了。
阿格内丝:“他在那里!我的上帝,他从梯子上掉下去了!”
童子军首领格雷夫抢先来到奥斯卡跟前,小心地将昏厥过去的奥斯卡抱起来,爬上梯子。
格雷岑·舍夫勒:“我马上去叫雷拉茨大夫。”
妈妈朝玛策拉特喊叫着:“他在流血!盖板怎么开了?阿尔弗雷德,是你,你这个凶手!你把盖板门……”
玛策拉特:“……我是去取啤酒。”
阿格内丝:“……门是你……”
玛策拉特:“……你安静一点吧,我无非是给你们去取啤酒。”
阿格内丝:“凶手!”
她掴了丈夫一记耳光。当他劝她安静些时,她又用手背掴了他一记耳光。
扬:“我请你,阿格内丝,我请你们……理智一点。”
玛策拉特:“用不着你管,表哥!”
扬窘迫地低头看着地板。
在地窑的一只面粉口袋上安然无恙地躺着那个有红白齿纹的铁皮鼓。
玛策拉特的住宅·卧室
奥斯卡躺在小床上。蓄着黑色大胡子的雷拉茨大夫俯身看他。
终于,医生直起腰来,背朝奥斯卡,神情严肃地对奥斯卡的父母说:
“再卧床休息一两周,小奥斯卡就又可以起床了。”
奥斯卡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奥斯卡的声音:“我对地窑的冲击完全成功了。从那以后谁都会这么说:我们的小奥斯卡,是在他三岁生日的那天从地窖的梯子上摔下去的,尽管什么都没伤着,可他就是不愿意再长高了,一公分都不想长了。”
拉贝斯路
奥斯卡敲着鼓,在街上走着,惊动了所有的邻居。
玛策拉特的住宅·起居室
奥斯卡一二、一二地敲着鼓,走进家里。他的妈妈坐在桌旁,面前放着帐单、现金帐簿和扬·布龙斯基的集邮册。
扬·布龙斯基手里拿着一把小镊子,正夹起一张邮票,奥斯卡伸手要抓。
扬:“别动,奥斯卡。这张邮票太宝贵了。这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第一张波兰邮票!”
他仔细地将邮票插入集邮册。
玛策拉特从厨房出来:“饭好了!”
奥斯卡只是看着他,继续敲鼓。
扬:“好吧!那我走了,到时间了。”
阿格内丝:“你不在这儿吃饭了?阿尔弗雷德今天烧了蘑菇。”
扬:“不了,不了……今天下午我在窗口值班,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
他合上了他的集邮册。
玛策拉特身着围裙,端来碟子和餐具。阿格内丝把帐簿等挪开。
玛策拉特:“我说了,不要在家里敲!再说鼓已经破了,你会踫伤的。”
确实,鼓底已经磨损了;带尖角的锐利的铁皮边沿离奥斯卡的腿动脉很近,十分危险。玛策拉特放下碟子。奥斯卡想偷偷溜走。
玛策拉特:“把鼓放在这儿,奥斯卡,你要伤着了,又是我的不是。”
他伸手去抓鼓,割破了手指。
玛策拉特:“你看,我说的吧!”
奥斯卡两手把鼓按得更紧了。
阿格内丝走向酒柜,想用别的法子试试。
阿格内丝:“你给我鼓,奥斯卡,我给你一块巧克力。”
她把嘴撅得高高的将巧克力递给奥斯卡。
扬:“嗯,多好吃的巧克力!把鼓给妈妈,奥斯卡!”
奥斯卡:“不!奥斯卡不乐意!”
玛策拉特:“好吧!那我就动手了!”
他使劲拽着铁皮鼓。奥斯卡也不示弱。两个人争夺着鼓。一会儿,奥斯卡就精疲力尽,鼓从他手里滑掉,他猛扑过去想夺回鼓,就在这时奥斯卡发出了第一声破坏性的喊叫。刹那间,落地钟蜜黄色字盘前的那块挡苍蝇和灰尘的抛光玻璃被震碎了,掉到地板上,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所有的人都愣注了。被惊呆了的玛策拉特放开了鼓。
玛策拉特:“钟坏了。”
奥斯卡也吃惊地看着自己声音的产物。
大人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扬蠕动着枯干的嘴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噢,上帝的羔羊,除去这尘世的罪孽吧……”
阿格内丝拿来铁簸箕:“碎片会带来幸运。”
奥斯卡的声音:“就这样,我发现我的嗓子可以用很高的音调持续地、颤动地歌唱,这样就没人再敢从我手里夺走我的铁皮鼓了。
“因为,当人们要抢走我的鼓时,我就叫唤,而我一叫唤,珍贵的物品就会震碎。”
拉贝斯路
奥斯卡走在一队孩子前面,象个哈默尔恩城的捕鼠者。他敲着鼓,其他孩子们唱着歌。
格雷夫正离开理发馆。
孩子们:
茶缸,茶缸,小茶缸,
啤酒没有糖……
霍勒夫人弹钢琴,
先去打开窗。
奥斯卡唱碎了一盏路灯的玻璃。
号手迈恩从阁楼里吹出《国际歌》,总是有规律地吹错一个音符。
一支冲锋队的小军乐队从街角拐过来。奥斯卡与他的众随从敲着鼓在他们的前面穿过马路。
赫伯特和其他人将西红柿和石头掷向纳粹分子。
格雷夫的蔬菜商店
格雷夫在童子军制服外面系了条花匠用的绿围裙,身旁是一堆生菜和卷心菜,手里拿着一个土豆,在给女主顾们作宣传。
格雷夫:“请您看看这颗非同一般的土豆;这是丰满的,倔强的,不断构想出新的外形而又那样贞洁的果肉!我爱这土豆,因为它在对我说话。”
顾客们尴尬地听着这段讲演。奥斯卡站在小台阶上观望。
女顾客:“是啊,今年的土豆是比去年大了一点。”
格雷夫:“您要多少。”
女顾客:“十磅。”
他把土豆倒在秤上的白铁盘里。当指针指向“5”时,装在秤里的自鸣钟就奏起一支小曲。
格雷夫:“我昨天夜里刚装上的。秤到五公斤的时候,它就演奏保持忠贞和诚实,直到进入无情的坟墓……,”
女顾客走了,格雷夫拿起一支粉笔在石板上写上当日的物价。在他身后的墙上贴了一张引人注目的德国体操运动会的广告,一群瘦高的小伙子在做集体操,此外还有一张米开朗甚罗的《大卫》的复制品和一只养鱼缸。
奥斯卡拾到一段粉笔,他也想写字。
格雷夫:“你在那儿干吗?”
奥斯卡:“奥斯卡要学写字。”
奥斯卡画上歪歪扭扭的一道。
奥斯卡:“1!2?”
格雷夫从他手里夺走粉笔。
格雷夫:“放下,奥斯卡,你是永远学不会的。写字……读书……伟大的古典作家……所有一切永恒的真理……死与生……”
丰满的莉娜、格雷夫倚着窗户,看着他俩。迈恩在他的阁楼里吹《国际歌》,号声在屋顶上回荡。
拉贝斯路
奥斯卡上学的第一天。他捧着糖袋和蛋糕,表情严肃地站在露齿而笑的孩子们中间。玛策拉特给他们照相。
教室
教室里坐满了六岁的孩子。当一年级小学生抢座位时,母亲们在窗户对面的墙边站成一行。现在,糖袋都在母亲们的怀里。
教师施波伦豪埃尔小姐走了进来。她身穿一套裁剪得有棱有角的裙服,给人一种干巴巴的男子气十足的印象,她的浆得绑硬的衬领把脖子勒起一条条皱折,更加深了这一印象。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我叫施波伦豪埃尔,我是你们的老师。以后你们就叫我小姐好了。现在,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想不想唱个歌?”
孩子们乱七八糟地喊叫起来。
这时,奥斯卡蓦地站了起来,忙着从背带里取出鼓槌,大声地敲起鼓来。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走过去,对奥斯卡说:“你一定是小奥斯卡罗,我们早听说过你了。你敲得真好!是吗,孩子们?难道我们的奥斯卡不是个优秀的鼓手吗?”
孩子们大声地回答:“是的,是的,是的!”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但现在,我们要把鼓保存在教室的柜子里。”
奥斯卡搂住他的鼓。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鼓会累的,它想睡觉了。等放学后,再把鼓还给你。”
她那双留着短指甲的手伸向乐器,在奥斯卡冷冰冰的目光威逼下,手又缩了回去。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奧斯卡,你可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她走向讲台,打开手提包,找出一叠纸条,留下一张,将其余的分发给母亲们。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我现在给你们念一下课程表。好,开始……星期一,写字……大家一起念,写字……”
大家同声说:“写字。”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算术……”
孩子们在铁皮鼓的伴奏下齐声叫道:“算术!”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奥斯卡,现在不许敲。宗教……”
奥斯卡的无神论的咚咚鼓声盖住了回答。
施波伦豪埃尔小姐实在忍不住了。她急促地走过去,伸手就抓铁皮鼓,这时奥斯卡发出了他的能震碎玻璃的叫喊声。
教室窗户上面的几块玻璃粉碎了。
孩子们鸦雀无声。春天的清新空气亳无阻挡地从窗户直接吹进室内。
突然,施波伦豪埃尔拿起一根教鞭,抽打奥斯卡桌子的桌面,瓶中的墨水溅起紫色的水花。然后她又怒气冲冲地用有弹性的教鞭抽打铁皮鼓。
现在轮到奥斯卡发作了,他发怒了。
他的叫声使施波伦豪埃尔的两块眼镜片化为碎片,施波伦豪埃尔小姐眉毛上滴着血,戴着空眼镜架,摸索着回到讲台,抑制不住地失叫起来。
霍拉茨大夫的诊所
霍拉茨大夫看看病历卡:“……特别……很特別……您说他多大了?”
阿格内丝:“六岁,大夫。”
他深有所思地摇摇头,继续问奥斯卡的妈妈。
霍拉茨大夫:“他从地窖梯子上摔下去,到现在有多久了?”
阿格内丝:“到9月12日就四年了,大夫。”
霍拉茨大夫:“我想再仔细检查一下脊椎骨。……英格护士,请给小奥斯卡脱一下衣服。”
护士走过去给奥斯卡脱衣服,但遇到了奥斯卡坚决的抵抗,因为要给奥斯卡脱衣服,先得把鼓拿下来。
英格护士温柔地说:“……听话,我的孩子,马上就把鼓还给你。”
阿格内丝:“把鼓给我,我给你拿着。”
奥斯卡紧紧抓住他的铁皮鼓,表现得十分顽强。
英格护士:“你要是这样,衬衫可就脱不下来了。”
奥斯卡一动也不动。英格护士转向大夫,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阿格内丝:“小奥斯卡,你要是不乖,叔叔就不给你治病了。”
奥斯卡盯着一个酒精瓶中的胎儿。
医生想亲自动手,引起了一连串破坏性的叫喊。
奥斯卡还比较有节制的第一声叫喊,立即把玻璃柜按一定的长度和宽度切割开。柜子里是霍拉茨大夫精心保存的注明装有蛇、蝾螈、龟、猪胚胎、人胚胎和猴胚胎的酒精瓶。接着,玻璃柜正面的一块几乎是正方形的玻璃向前倾斜,倒在地上,化成千百块碎片。
接着,奥斯卡发出更加多变、更加咄咄逼人的叫声,简直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
玻璃瓶一个又一个地炸裂开来。
部分浓缩了的发绿的酒精连同瓶里那些苍白的、有些恼怒地望着这一切的标本,都流到了地板的红色漆布上。
霍拉茨大夫镇静地,坐到他的转椅上,手提着熨得笔挺的裤线,抬起双脚,让溶液从他脚下流过。
霍拉茨大夫激动地说:“非同寻常……非同寻常……我将在我们的专业杂志上写一篇伦文,恰如其分地对这种声音作出评价。……嗯,如果您同意的话,玛策拉特夫人。”
阿格内丝点头表示同意。她用一块手帕捂住了鼻子,英格护士打开窗户。
杂货铺
数月后,玛策拉特打开铁百叶窗,阿格内丝给外祖母和几个女顾客念医学杂志上的那篇文章。
阿格内丝:“这种毁灭性声音的高音部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威力,使我们有可能推测这是男孩奥斯卡·玛策拉特的咽喉后部的特殊结构所造成的。当然这也不排除声带构造特殊的可能性,至少可以这么假设。……”
阿格内丝毫不停顿地读着那些陌生的医学专用名词,而在念到她儿子的名字时却放慢了速度。
奥斯卡坐在一个角落里倾听着。
外祖母:“大夫还写了为什么他不愿长个吗?”
阿格内丝:“这得问这位!”
玛策拉特正在给外祖母灌煤油。
玛策拉特:“你说什么?”
阿格内丝:“问你为什么他不愿长个了。”
玛策拉特:“住嘴!他是你的儿子,同样也是我的儿子,如果不再……”
阿格内丝:“是谁没关上盖板门?是你还是我?”
当这场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的争吵重又爆发时,奥斯卡从面粉袋上滑下来,悄悄地走到外边去了。
院子
黑厨娘在这儿吗?
在这儿,在这儿,在这儿……
一群玩要的孩子们边嚷边唱,另外几个八到十岁的小孩,其中有苏西·卡特尔(象往常一样由她的牧羊狗陪伴着),还有努西·艾克、阿克塞尔·米施、哈里·施拉格尔和小卡斯在一堆小火上烧汤。
我转三个大圈,
第四次把棍给丟了,
第五次,施米特夫人请跟我来!
阿克塞尔和哈里用毯子和破布在做饭的地方搭起一个象帐篷似的东西。这时,老海兰德提着刚宰好的兔子从他的小破屋里走出来。
她在这儿啊,她在这儿啊,
来自阿美利加的厨娘。
奥斯卡象往常一样,站在一旁,参观他们别具风格的烹调技术。
黑厨娘在这儿吗?
在这儿,在这儿,在这儿!
苏西·卡特尔:“海兰德伯伯!把兔子放在汤里玩玩,我想看看它会不会游泳。”
老头儿从老远走过来,把免子往汤里放了放,然后将兔子的后腿钉在木栅栏上,把免皮一直褪到耳朵。
奥斯卡走近了些,看见他们往汤里掺了一小把灰土。小汉斯·科林从兜里掏出两只活青蛙。
汉斯:“这是我在池塘里抓到的!”
当青蛙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抗就沉入汤底时,在苏西·卡特尔,这个帐蓬里唯一的女孩儿的嘴边,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努西·艾克第一个解开裤子,别的孩子也学他的样子,往锅里撒尿。然后,大家都望着苏西,阿克塞尔递给她一个边上碰破了的煮饭锅。
奥斯卡刚想走,但又站住了,看着苏西——大概她在连衣裙里没有穿裤衩——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把锅塞到下面。锅发出嗒啦嗒啦的声音。为这锅汤也出了力的苏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奥斯卡撒开腿跑了起来。
跑的声音把大家都引向了他。丨
苏西·卡特尔从锅上站了起来:“他要去告发我们的!怎么办?!”
他们追过去,把他挤到后院的一个墙角。苏西的牧羊狗吠着。
阿克塞尔从后面抓住奥斯卡。苏西露出湿润整齐的牙齿,伸着舌头笑着,站在铁皮鼓前。
苏西·卡特尔:“没关系,请他也尝一尝!”
哈里和小卡斯把冒着热气的锅抬了过来。
苏西一边从努西手中接过羹匙,在大腿上擦得雪亮,一边瞧着奥斯卡。她象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准备品尝稀粥的味道一样,先在锅里搅动着,然后把盛满汤的羹匙吹凉。
阿克塞尔死死抓住拳打脚踢的奥斯卡。
阿克塞尔:“咳,快点!”
苏西·卡特尔:“黑厨娘在这儿吗?在这儿,在这儿,在这儿!”
她捏着奧斯卡的鼻子,把羹匙强塞进奥斯卡的嘴里。奥斯卡哽噎着,吞咽着。接着,在走开了的孩子们的呼喊声中又呕吐了起来。
市中心·赫维林广场
广告柱,报童。
一辆有轨电车叮当地开过去。
母亲拉着奥斯卡的手,横穿过街道。汽车的喇叭声。
他们走向一座红砖建筑物。房顶上飘扬着红白旗。大门上有一只戴皇冠的鹰的雕像。一个送急信的邮差骑上自行车。
奥斯卡的声音:“我觉得我们街上的和我们家的院子是越来越窄小了。我渴望着到远处去,我从不放过每一次能一个人或和妈妈一起进城的机会。同时,我还能躲过那些煮汤的厨师们的埋伏。”
波兰邮局·营业厅
扬·布龙斯基在寄往罗兹、卢布林、克拉科夫的贴了各种各样邮票的信封上盖戳。
他向营业厅的大钟瞥了一眼,开始仔细地收拾他的办公用品。他把袖套摘了下来,放在一处。
他又望了望钟,五点差一分。他耐心地等待着,看到指针跳到整五点,就站了起来,用波兰语向上司米孔博士打了一下招呼,然后向门口走去。
波兰邮局·大门口
在门房里,阿格内丝带着奥斯卡在等候着。房屋看管人科贝拉察看着已经完全磨坏了的铁皮鼓。
科贝拉:“鼓坏啦,奥斯卡。我给你修修好吗?”
阿格内丝:“不用了,不用了。我给他买个新的。”
他将鼓还给奥斯卡,打开大门,让最后一批顾客离去。
扬·布龙斯基也走了出来,向奥斯卡和阿格内丝问好。
扬:“瞧,奥斯卡,在这儿买个新鼓。我还有重要事情,我得走了。再见,阿格内丝。”
他举起帽子。
阿格内丝:“再见,表哥。”
不知怎的,这种告别方式总有点令人感到奇怪。
阿格内丝和奥斯卡走进玩具商店。
玩具商店
当商店门上的铜铃声报告有顾客来时,矮小、活泼的店主人西吉斯蒙德·马尔库斯抬起头来。他朝奥斯卡母子二人走去,因为见到阿格内丝而喜形于色。
马尔库斯满口土话:“瞧,谁来啦?我看见了尊贵的玛策拉特夫人,还有小奥斯卡。祝你们好哇!”他吻了阿格内丝的手,继续说,“可能是又要一个新鼓了吧?”
阿格内丝:“是的,马尔库斯先生,又该换了,我的奥斯卡是个勤快的鼓手。”
马尔库斯:“给他买个新的吧,一个带齿形花纹的。让他从我的鼓里面自己挑一个吧。”
阿格内丝:“马尔库斯先生,可以让小奥斯卡在您这里呆半个小时吗?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
马尔库斯梢稍有点嘲讽,但又不伤人地:“他可以呆在这儿。我会象保护自己的眼珠一样保护他的。玛策拉特夫人可以不受干扰地去办她的重要事情。”
他奇怪地微笑着,鞠了一躬,这引起了奥斯卡的怀疑。
奥斯卡乖乖地坐到一把椅子上,当阿格内丝在他背后离开商店时,他连头也没回。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新鼓放在膝头,呆滞的目光盯着前方。
奥斯卡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然后他猝然站起,背起铁皮鼓,从商店门口跑了出去。
街道
奥斯卡挤进人群,在大人的腰间穿行着。他寻找着母亲那身锈褐色的衣服。
锈褐色的衣服消失在一条小胡同里。
奥斯卡跟着追过去。
木匠胡同
他小心地在拐角处盯梢,看见妈妈在一个出租公寓前站住并回头张望。
他马上把头缩了回来。
弗洛里亚公寓
妈妈走进弗洛里亚出租公寓。扬·布龙斯基出现在三楼一扇敞开的窗户旁,他拉上了窗帘。
阿格内丝走进房间,同扬一样迅速地脱下衣裳。扬依然没有忘记把裤缝叠好。
他们热情拥抱,倒在床上造爱,剧烈地耸动着。
奥斯卡(从下面)往上看着。
奥斯卡退了一步,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那人连同他的装得满满的鱼筐摔倒在石板路上。
钟楼
铁皮鼓手站在钟楼斜着升向高处的砖墙前。他向上望去:鸽子从壁龛中飞出,在突出于屋檐边的滴水嘴和凹窗上歇息。
奥斯卡在一条石沿上坐下来。穿着丝袜的腿在他面前走过。他又抬头望着钟楼的塔尖。
钟楼
鸽子飞起来,吓了他一跳。奥斯卡登上黑黝黝的盘旋梯,到了环绕钟楼的回廊上。他向使人昏眩的深处看去。他的腰弯得更低了,他想跳下去吗?不,他坐了下来,将腿插进栏杆,从右手搂着的那根柱子旁向远处望去,望着下面的城市,左手护着他的铁皮鼓。
奥斯卡的声音:“没有人想要夺走奥斯卡的鼓,但他仍然要叫喊!”
奥斯卡开始发出尖锐的叫声:“噫——!”
市剧院休息厅左边中间的两扇玻璃窗失去了夕阳的余辉,叮叮当当地掉在大街上。
奥斯卡再次喊叫:“噫——!”
休息厅的玻璃爆裂了。碎片从窗框上掉下来,就象一个人工小瀑布。
从上面往下看:过路人跳向一旁,马惊颤着,车辆互相咬在一起,聚集了一堆激动的人群。
一位先生决心从商店走出去,可在他面前玻璃家雪崩似的掉下来。他马上又缩了回去。
许多人高声喊叫:
“太阳黑子!”
“宇宙射线……”
“波兰民族主义者!”
“他们正从钟楼上射击!”
有人指向高处。所有的脖子都伸长了,但没有发现钟楼顶上有任何动静。
玩具商店
西吉斯蒙德·马尔库斯站在阿格内丝面前,所有布做的小动物——狗熊、猴子、狗——甚至会眨眼睛的布娃娃,还有救火车、木马和木偶都看着他。
马尔库斯的两只手攥着妈妈的两只手,显露出手背上长着浅色汗毛的褐色的斑点。
马尔库斯:“您不要再跟布龙斯基在一起了。他在波兰邮局干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是说,因为他和波兰人在一起。您可不要站在波兰人一边,您要跟就跟德国人,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得势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奥斯卡出现了,听着。
马尔库斯跪下了:“也许,如果您愿意,就跟您的马尔库斯吧,跟马尔库斯走吧,他最近已经受了洗礼了。”
阿格内丝:“不要这样,马尔库斯,请不要在商店里……”
她把他拉起来。
马尔库斯更急迫了:“我们去伦敦吧,阿格内丝夫人,我在那边有买卖,有足够的钱……也许您不愿跟马尔库斯,因为您藐视他,那么您就藐视他吧。但他从心眼里求您,不要跟布龙斯基在一起,他在波兰邮局。他们,德国人一来,波兰人就完蛋了。”
正当阿格内丝被这许多可能发生的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搅得心里七上八下想哭想笑的时侯,马尔库斯发现了站在商店门口的奥斯卡。他放开了妈妈的一只手,用五个能表情达意的手指指向奥斯卡。
马尔库斯:“呐,您看,他在这儿!我们也把他带到伦敦去。他会象王子一样生活,象王子一样!”
妈妈也转过来看着奥斯卡,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又转向马尔库斯,摇摇头。
阿格内丝:“我谢谢您,马尔库斯,但不行。真的,不是因为布龙斯基。”
马尔库斯深深地鞠了一躬。
马尔库斯:“请您原谅马尔库斯,他应当想到,这不会是因为布龙斯基。您还是呆在您的玛策拉特身边吧。”
拉贝斯路
从敞开的窗户传出收音机里播送的希持勒的讲话。
阿格内丝一言不发,怏怏不乐地牵着孩子回家。她若有所思地从侧面看着奥斯卡。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到了杂货铺,她放开了他,走了进去。
杂货铺
玛策拉特正在接待最后一名顾客特鲁钦斯基奶奶。阿格内丝快步从他跟前走过,到了柜台后面,从挂勾上摘下围裙,系在身上。
玛策拉特亲热地问:“喏,散步很不错吧!”又亲热地对老人,“还要什么吗,老奶奶?好,今天的生意结束了。”
他送老人出门,看了阿格内丝一眼,她正站在收款处后面,又解下围裙。
玛策拉特:“怎么啦,阿格内丝?”
阿格内丝:“到处都在听元首讲话,就是我们家没有。”
她跑着走进后面的住房。
马戏团
头戴花翎的马在表演场上疾驰。响鞭声。马蹄敲击着木板。沙土扬起。奥斯卡害怕地躲到妈妈的背后。
妈妈全神贯注地看着。
随着最后一声响鞭,马戏团经理放掉了马匹。
奥斯卡犹豫地从妈妈身后伸出脑袋,和其他人一起鼓掌,拍手的节奏越来越慢,而他的眼睛却越来越大。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侏儒!一个成年人,但并不比他高,出场了。这是侏儒,音乐小丑贝布拉,他用不同大小的瓶子演奏着《好妈妈,送我一匹小马……》
为了看得更清楚,奥斯卡站了起来。
还有更多的侏儒,整整一队侏儒——小丑和杂技家,出现在贝布拉身后。他们玩着杂耍,翻着筋斗,然后站在他的旁边。
奥斯卡吃惊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父母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领悟到,总有一天他们的奥斯卡也会是这等模样。
马戏团帐篷·兽栏
幕间休息。
奥斯卡溜了出去。他从车底下钻过去,碰上几只小山羊。
小丑贝布拉身穿背带裤,脚曳拖鞋,从他身旁走过,手里提着一个水桶。
两人的目光骤然相遇。贝布拉立刻站住了,放下桶,歪着大脑袋。
贝布拉嫉妒地:“看看!今天三岁的孩子就不再长个了。”奥斯卡一言不发。“我的名字叫贝布拉……”比奥斯卡高十公分的侏儒自我介绍,“我是奥根王子的直系后裔,因此也就是路德维希十四的后裔,因为路德维希是他的父亲,而不是象某些人所说的是沙伐雅尔德。”
奥斯卡:“我是奧斯卡——”
这回奥斯卡开口了,并向贝布拉伸过手去。
贝布拉:“您说说,好奥斯卡,您大概有十四、五岁了吧……”
奥斯卡:“九岁——九岁半。”
贝布拉:“不可能。您猜我多大了?”
奥斯卡:“三十五。”
贝布拉:“您可真会恭维人,年轻的朋友。三十五岁那是过去的事了!八月份我就要庆祝我的五十三岁生日了。我可以当您的祖父了!——您也是艺术家吗?”
奥斯卡:“不是,尽管我……”
他发出他那能震碎玻璃的刺耳的叫喊声,三盘马戏团场地上的照明灯成了牺牲品。
贝布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奥斯卡:“……象您所看到的,完全有登台表演的艺术才能。”
贝布拉:“太妙了,妙极了!您得到我们这里来,一定。”
奥斯卡:“您知道,贝布拉先生……”他坐在一个车辕上,耷拉着腿,“您知道,我情愿做一名观众,让我的小小的艺术秘密地开花结果。”
贝布拉举起他那皱缩了的食指:“好奥斯卡,请您相信一个有经验的同行的话:一个象我们这样的人决不能属于观众的行列。我们这样的人必须抛头露面,左右全局,否则其他的人就要这样做了!”他走近奥斯卡,意味深长地小声说道,“其他的人就要来了,他们会占领庆祝节日的广场。他们要举行火炬游行!他们会建造检阅台,占据检阅台,从台上祈祷我们的末日!”
有人喊奥斯卡的名字。
贝布拉:“找您呢,好朋友。我们会再见的。我们长得太小了,所以不会找不到的。”
奥斯卡的妈妈叫喊着。
她从一辆宿夜的篷车后面走出来,正好看见贝布拉在吻她那丢失的儿子的前额。她画了一个十字。
贝布拉提起水桶,摇摆着两肩,迈着碎步急行离去,一面回头喊着:“您要来啊!”
奥斯卡第一次表现了他是能讲话的。从此以后,他总是只跟孩子们和侏儒讲话。遇到大人,他还是象三岁小孩那样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单词。
楼梯
孩子们围着一面纳粹的旗子在打闹。
扬·布龙斯基出现了。孩子们朝他喊:“嗨尔,希特勒!”
玛策拉特的住宅·起居室
星期日早晨。
玛策拉特神情庄重地把大众牌收音机的罩子揭下。他取下贝多芬像,在原处挂上阿道夫·希特勒的像。
阿格内丝拨弄着收音机的旋钮,然后拿起摘下来的贝多芬像,想找个地方挂起来。
通过敞开的门可以看见玛策拉特在卧室里更衣。
收音机里的进行曲被某地检阅式的实况广播所打断。
奥斯卡站在希特勒画像前,面对面地打量着元首,琢磨着在鼓上敲出合适的鼓点。
扬·布龙斯基身穿一件讲究的外衣,胳膊下夹着一张波兰报纸,神釆奕奕地走进来。
扬:“早晨好,大家星期天好!早晨好,阿尔弗雷德!”
玛策拉特从卧室出来,腿上挂着没裹紧的绑腿。
玛策拉特:“这个该死的绑腿总往下滑。”对阿格内丝说,“我得买双靴子!”
阿格内丝:“靴子太贵了,你是知道的。”
玛策拉特:“那至少要买副皮绑腿,象这样是肯定不行的。早晨好,表哥。”
他在布龙斯基面前站住了。
扬:“你去参加检阅吗?”
他往收音机方向点了点头。
玛策拉特煞有介事地说:“五月草坪上有大集会!区队长吕布扎克要讲话。他能讲,听我说,他可能讲呢!再说,我们现在经历的日子,是一定要载入史册的!所以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把脚蹬在椅子上。阿格内丝给他扎绑腿。扬打开一张报纸。
玛策拉特:“你最好是看《但泽前哨》报。你当年选择波兰国籍,不管怎么说都是胡闹。我向来是这么劝你的。你再考虑一下吧,表哥,别后悔莫及啊……”
扬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放下报纸。
绑腿扎好了,玛策拉特弯下膝盖,试试它是否合适。
阿格内丝:“带着伞,看样子要下雨。”
她把黑伞递给他。
玛策拉特:“我可不能穿着制服打伞!”
他把帽子的皮革带拉紧。军帽是他身上唯一的军人标记。他穿着白衬衫,系着黑领带,戴着“卍”字袖标。
玛策拉特:“汤在炉子上,只要常去搅一搅,再煮二十分钟就行了。”
阿格内丝:“你走以前不吃点什么了?”
玛策拉特:“没时间了。公务在身,不能因私误公啊!”
他走到门口,举起了手,也许是觉得不妥,没有喊“嗨尔,希持勒”,就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布龙斯基松了一口气,走到长沙发跟前,小心地捏着笔直的裤线,坐了下来。
奥斯卡在他身旁坐下,指着他的眼睛。
奥斯卡:“蓝的,蓝眼睛。奥斯卡也是蓝眼睛。”
扬:“我们俩都继承了布龙斯基家的蓝眼睛。”
阿格内丝用卡苏白话说:“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她脱掉了鞋,站在沙发上坐着的那两个人中间,往墙上钌钉子。奥斯卡抱着贝多芬画像。扬托着阿格内丝的臀部,不让她晃动。她用唾沫贴住长袜上一个松开的丝头。
画像挂好了。奥斯卡滑到地板上,观察着画像上那位目光阴郁的人。
妈妈和布龙斯基坐在长沙发上,用卡苏白话窃窃私语。
奥斯卡爬上收音机前的那把椅子,这时电台采访员心情激动地宣布:
“现在,由训练部部长,我们的吕布扎克博士讲话!”
五月草坪·检阅台
一个布置得非常对称的检阅台。并排竖着六面“卍”字旗,下面是长方形旗、三角旗和四角旗,再下面是下巴上系着皮革带,身穿黑色制服的党卫军,然后是两排手插在皮革箍上的冲锋队员。站在他们下面的是面容慈祥的妇女领袖们。中间是挂着“卍”字旗的讲台。左面和右面是冲锋队、希特勒青年团,也许还有骑兵冲锋队的军乐队。
从戈培尔学校毕业的知识分子、粗壮的区队长吕布扎克正在讲话。
吕布扎克:“亲爱的来自但泽、朗夫尔、奥赫拉、希特里茨和普兰斯特的男女同胞们。不论你们是来自高地还是平原,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人心中都坏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自从一个屈辱的命令把我们和亲爱的德意志祖国分开后,这种愿望一直活在我们心中,那就是我们要回归德意志帝国!”
掌声雷动。
奥斯卡从木板栅栏之间挤过去,踏着泥泞的草地,从后面走近检阅台。他只看得见红色的木板、马靴和人群的屁股。他从支柱之间穿了过去,钻到检阅台下,碰在一块突出来的顶板上,板上那根穿透木头的钉子划破了他的膝盖。
奥斯卡从许多双发出嚓嚓声的马靴旁爬过,又从纤巧的女靴旁钻过去。
吕布扎克:“他们如此慷慨地奉送给我们的这一个自由区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象虱子钻进毛皮一样,波兰人进入了我们的港口,在韦斯特普拉特定居下来。他们还在我们亲爱的古城中心,赐给了我们一个波兰邮局。(口哨声)我们感谢这份礼物!(大笑声,常声)在波兰人还不知道什么是通信的时侯,我们德国人就有了自己的邮局。写信还是我们教给他们的呢!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帮助波兰人分发邮件。我以我的名字,以我的出生地但泽,以我受洗礼的莫特劳河水担保!(乱七八糟的喊叫声)我们的心脏,我们的边界将要打开。我们将会被迎回帝国,就象我们敬爱的元首……(掌声雷动)……阿道夫·希特勒最近在比克堡的收获节讲话中向我们许诺的那样。”
在检阅台的底座里,在讲台的下面,奥斯卡在夹板和旗帜后面找到一个位置。从那里,他可以通过木板上的一个节孔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而不被人注意。
有个人走近演讲者,小声向他报告什么。
吕布扎克:“现在,亲爱的男女同胞们,让我们对来自帝国的客人、元首为我们派来的区队长表示热烈的欢迎。我们的同志阿尔贝尔特·弗尔斯特尔刚刚走进会场。”
号声大作。
奥斯卡透过节孔看见,帝国来的客人正穿过他的同志们组成的一条夹道,笔直地朝检阅台走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冲锋队员。
响起纳粹进行曲。
奥斯卡把鼓放正。但他敲打的是另一种节拍:四三拍。与他一板之隔的青年团听到了这一节拍,觉得有点莫明其妙。他用求援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
奥斯卡的四三拍敲得更急迫了。
青年团员在他的战鼓上也敲起了四三拍。
这一下激励了奥斯卡。他把华尔兹节拍敲打得更艺术,更欢快。
其他的学生团员和希特勒青年团的平鼓也加入进来。
奥斯卡咧嘴大笑。
在人群中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按华尔兹节拍在晃动。这时一个竖笛吹奏者也吹起了四三拍。
“蓝色的多瑙河,蓝色的多瑙河……”
有人笑了起来,其他人跟着哼起来。这时号手们终于醒悟过来:他们也吹起了《蓝色的多瑙河》。
横笛也加入进来:“蓝色的多瑙河……”
吕布扎克手足无措地向四周看看,招唤一名党卫军军官到跟前。
吕布扎克情绪激动地与党卫军官们低语。
奥斯卡透过节孔看到节奏带动了人们的脚步,检阅队伍迅速解体了。现在人们在那里向左转,向右转。从帝国来的客人很快被包围住。方阵散开了。对称的秩序完蛋了。
检阅台上的吕布扎克不再低语。他咒骂着,怒吼着。仅剩的几个效忠者狂喊着,在发布和执行着命令。冲锋队和党卫军的小分队在那儿奔跑,皮靴跺着地板砰砰作响。他们亳无结果地搜索着他们想象中的藏在幕后的社会党人或共产党的破坏小组。
个别人大声地唱着歌词,其他人大笑。
奥斯卡得意忘形。
一个按着节拍左右摇晃的党员转向他的女邻,请她跳舞。其他人也跟着翩翩起舞。
人们兴高采烈地在五月草坪上跳着维也纳的华尔兹。
暴雨。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把人群驱散。只有吕布扎克伸直手臂站在雨中,纹丝不动。
在布罗森或者在索普德
一九三八年的耶稣受难节。一望无际的波罗的海懒洋洋地拍打着沙滩。后景中是门已钉死的冷饮店,窗户封得严严的疔养院,没有插旗的栈桥。
阿格内丝拉着奥斯卡的手,穿着一件绦紫色领边的浅蓝色春大衣,向远处望去。两个人都赤着脚,兴趣盎然地在被大雨冲平了的沙滩上踩出一个个脚印。他们将鞋拿在手里。
阿格内丝坐在一块石头上。玛策拉特和扬·布龙斯基走过来。扬在阿格内丝面前跪下,帮她穿鞋。
他的手顺着腿往上滑到了裙边。
玛策拉特装做没看见,把照相机对着别处抢拍了一个镜头。
太阳发出不很强烈的光,清澈的天空没有一丝风影。在地平线上可以看见海拉半岛和从船上升起的几缕轻烟。
在凹凸不平的防护堤上,四个人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石头,朝外海跑去。
防护堤尽头。在标志大海起点的牌子下面坐转一个人。他戴着码头搬运工的帽子,身穿棉祅。身旁放着一个盛土豆的麻袋,袋子里有东西在蠕动。那人拉着一根晾衣服绳的一端。
绳子随着水草消失在肮脏的莫特劳河水中,河水在入海处还不断地拍击着防护堤上的石头。
阿格内丝走了过来,她问道:“哎,大叔,用晾衣服的绳子也能钓鱼吗?”
码头搬运工:“我想行吧。”
他狞笑着,露出了被烟熏黄的残牙。他不愿意再说下去,将大口大口的痰吐到花岗岩的缝里。然后他开始一把一把地往上收绳子。
阿格内丝:“真有鱼吗?还是只是一只破鞋?”
码头搬运工:“噢,我们先得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费劲地直起身子,拽拉绳子,劲越使越大,突然他朝着与绳子相反的方向撞在石头上,滚了下去,呻吟着。
码头搬运工:“噢,我们是得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张开手臂,向花岗岩间水花翻滚的小水湾伸下手去。
玛策拉特一家和扬表哥都看着他。
现在,搬运工抓到了什么东西,他拉起来一个淌着水的很沉的东西。他把一个喷着水的东西甩到了他的观众之间:那是一个马脑袋,一匹黑马的脑袋,也就是长着黑鬃的马脑袋。这匹马昨天或前天可能还嘶叫过。戴搬运工帽子的那人已经叉开腿站在马头旁边,许多条浅绿色的鳗鱼穷凶极恶地从马头里爬出来。他费劲地抓着鳗鱼,因为这类鳞骨类的鱼在光滑的石头上爬得很快,很灵活。
海鸥也马上飞来了,鸣叫着,扑了过来,三五成群地想抢走几条小鱼,驱也驱不散。
玛策拉特:“这几条玩意儿可真肥!”
搬运工继续抓鱼:“这还算肥?您知道吗,在著名的斯卡格拉克海战以后,当我们与英国人……通过……您懂吧……海战后,赤鲸有那么祖……”他指着小臂,“……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鳗鱼有这么粗。”
搬运工驱赶着海鸥,终于将二十多条小鳗鱼塞进了口袋。一贯声称自己助人为乐的玛策拉特扶着口袋,这样他就不可能看见。
——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先是将手,紧接着将头靠在扬的肩上和天鹅绒的衣领上。
当搬运工开始将又粗又黑的鳗鱼从死马的嘴里往外拽时——
阿格内丝不得不坐下来。扬想把她的头转开,但她不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
搬运工一面说着:“噢,我们先要看看,是怎么回事?”一面在大家的帮助下拉开马嘴,在上下颚间塞进一根棍子,双手伸进马的咽喉,拽出来至少有手臂那么粗的两条鳗鱼。这时——阿格内丝一阵抽搐,将全部早点都吐在了防护堤的石头上。在牛奶咖啡的液体里有块状的蛋白和夹杂着一丝一丝蛋黄的白面包块。
海鸥又飞来了,低空盘旋,平稳地降落,争夺着这些发酸的食物。
奥斯卡挥舞着白漆根棒,想把海鸥驱散,但亳无效果。
搬运工举起一条手臂般祖的鳗鱼,唱道:
“黑、白、红旗帜,
骄傲地飘扬……
至死也忠诚!”
玛??
4 ) 《The Tin Drum[铁皮鼓]》鼓点声里一个城市的风流韵史
http://axinlove.com/2009/04/the-tin-drum/《The Tin Drum_铁皮鼓》鼓点声里一个城市的风流韵史
--风流的不是女人,是这个城市,担泽,德国和波兰交接的一个小城市
by @xinl.ve 061027
奥斯卡的奶奶宽大裙底藏着他的爷爷;
他的妈妈和他表舅有不伦情欲;
他和他父亲同时爱上风骚的小保姆。
前言:电影来自君特·格拉斯的同名小说,他最近有点麻烦,因为自传体的书《剥洋葱》让他陷入了困境,因为他加入过党卫军。这一举动是格拉斯一直激烈批判的,但是他过去一直没有正视和坦白这一点,现在让他焦头烂额。
没有看过小说原著,但是电影应该基本忠于原著,因为意象如此多,涵盖的内容太丰富,一个城市浩大的历史在铁皮鼓点声里响两个小时,电影给人的感觉纷乱复杂,这些只有导演重复小说原著时才会发生。太多的细节和隐喻,让你时时刻刻要想这是指代着什么,欧洲文艺片和欧洲三大奖的电影使命沉重。
看看电影里各个人物的指代,有了这个意象,可能看电影时才能明白种种表征和比喻:
奥斯卡的外祖母 --担泽的过去和文化积淀
奥斯卡的外祖父_库尔雅泽克 --二战时的美国
奥斯卡的母亲_艾格尼丝 --二站时期德国和波兰夹缝中生存的担泽(自主、文化和意识)
奥斯卡的父亲_马特泽拉斯 --外表强悍实质脆弱“无能”的亲德国的担泽人
奥斯卡的表舅_布朗斯基 --亲波兰的担泽人
奥斯卡 --担泽之子,担泽文化的形象
奥斯卡小保姆 --重生的担泽
奥斯卡的弟弟 --文化的“混血儿”
杂货店的老板_马库斯 --商业文明和英国的代言人
电影的脉络以奥斯卡的成长为线索。他是个喜欢打鼓的小男孩,因为看见了母亲背着父亲和自己表舅的偷情,在3岁那年选择拒绝长高,外形只有3岁而心理年龄还在继续成长。历程一直到奥斯卡19岁时,在墓地葬送了父亲。担泽,也在这个时间历程里,潮起云落世事变迁。
用意象和比喻来分析电影,()里的文字为我的推断。
1)奥斯卡的外祖母的裙底(担泽城市文化的积淀,是一种保护)
2)奥斯卡的爷爷,跳到水里逃脱追捕,而被认为可能是跑到美国,卖起了火柴,成了有钱人(这个身份很可能代表美国,两次战争的受利者,火柴是否可以理解成军火?)
3)目睹了母亲和表舅偷情的欢愉(担泽和波兰的男女私情与亲情);
4)奥斯卡的不长大,外形上看不出到底是谁的儿子(担泽到底是德国还是波兰的亲生?)
5)杂货店老板对母亲的殷勤,因为有钱吸引着奥斯卡母亲私奔到伦敦(自身难保的犹太人,也是自身难保的英国的勾引);
6)奥斯卡利用了鼓点捣乱了德国人接受担泽的仪式(担泽的自主意识对德国的拒绝,鼓点声是担泽自有的文化),门德尔松德婚礼进行曲和大雨让仪式成了闹剧;
7)鳗鱼在日本一直是性器的暗示,在这里这样理解的话,就可以轻松明白为什么奥斯卡的父亲要捉鳗鱼,并强逼着艾格尼丝要吃(这个意象就太明确了)。
8)自己母亲寻找出路不得的自杀(担泽没有出路的绝望,求死而生,以至后面有漂亮的小保姆)
9)神父给奥斯卡的耳光(信仰和宗教不仅抛弃了担泽这个城市,也放弃了它的文明)
10)奥斯卡的父亲马特泽拉斯,一直想要另一个孩子(亲德国的人要自己的后继)
11)奥斯卡的表舅_布朗斯基拿着的红心D(hatte提示我是诺曼第登陆的D日)
12)小保姆的出现(前面已经说过,她和父子的感情,标识着新担泽的选择)
13)马戏团的小丑(其他类似担泽城市的选择),给奥斯卡指出方向(也是担泽文化的出路)
14)因为对外形一样的女人的情欲而加入德军文艺宣传队(担泽文化的本能,不再计较是非,而是欲望)
15)父亲的死亡(太简单,就不用多说了)
16)奥斯卡弟弟对奥斯卡的攻击(铁蹄下的杂种文化对本源文化的攻击)
17)举止疯癫的守墓人,一直活着(永恒的只有死亡)
电影里这些指向太多太多,若是更熟悉这段历史和这个城市可以说出更多。个人看的也还有其他意象,这里没有举出。一部伟大的作品和一部伟大的影片,内容不可能全在我这个简单的影评中包括。
其中一个镜头非常妙,奥斯卡的母亲拒绝吃鳗鱼而躲到房间里时,镜头的左侧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是奥斯卡父亲的身影。奥斯卡的母亲穿着一身红(情欲,太盛的情欲),趴在床上,伤心的哭泣。奥斯卡的表舅,慢慢的把手伸向女人的裙底,女人哭泣声低了下来,镜子里父亲的身影慢慢从镜子中离去。
这部电影实在是发疯了,小说也是,格拉斯也是。
5 ) 奥斯卡才是我的梦
看书的时候年纪还很尴尬 高二的样子
不想成人 却不可遏制的向成人迈进
要面对许多 爸爸婚外恋 怎么学也只有别人一半分数的物理
看电影是大一 依旧很尴尬
20岁的伊始 30岁的倒计时
厕纸一样的青春 看着很多 用着用着就不够了
想成熟而不圆滑、不世故 做不到 那还是选择不成长的好
用摩尔斯码般的鼓点 回答别人带有挑衅的问题
用能唱碎玻璃的呐喊 揍那些看不惯我 我也看不惯的脸
偶尔使个坏 让一个美丽的姑娘怀上我的孩子
很多人说本杰明巴顿是他们的梦
奥斯卡才是我的梦 不知为何 我又想起了宋岳庭
6 ) 黑厨娘的脚步声
小说《铁皮鼓》于1979年被德国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Volker Schlöndorff)搬上银幕。尽管君特·格拉斯本人和我非常欣赏的法国剧作家让-克劳德·卡里尔(Jean-Claude Carrière)都是编剧成员,影片也获得了第52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及第32届法国嘎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大奖,我还是没法把电影与小说相提并论。
一是因为电影只涵盖了小说前两篇的内容,奥斯卡开始长个,变成驼背,搬到杜塞尔多夫之后的情节全被砍掉,小说本身的首尾呼应没有了,戏剧张力减弱不少。出于预算和电影长度的考虑,这虽可理解,但在删减之后,奥斯卡的再次成长成为了故事的尾音,使故事的重心从铁皮鼓移到了他拒绝长大这件事上,黑厨娘的意象被弱化了,这在我看来,则有点背离书的原意。对于作为时代精神力象征的奥斯卡来说,尽管他拒绝长大的时间跨度的确是从纳粹力量的兴起直到1945年的二战结束,但单纯的用反抗纳粹来解释他的拒绝成长却使书本身所涵盖的历史视角和反思广度变狭隘了很多。奥斯卡的拒绝长大,应该还蕴含了对抗人自身的阴影、耶稣与撒旦的平行两分、追随神的脚步在人类历史中游走等多重寓意。只有如此,他的再次成长及变为驼背畸形,才包涵了相应的深远含义;再结合逃亡后迎向黑厨娘的激荡尾声,才能终于实现对人类灵魂的反省、涤荡与升华,于无限心酸中蕴含烁烁希望。
二是电影的节奏,并没有小说那种自由之歌的翱翔感。饰演奥斯卡的小演员大卫·本奈特(David Bennent)尽管形象天成(他患有发育停滞症,拍摄《铁皮鼓》时已然11岁),但不论是跌下地窖,还是在反犹的水晶之夜踏入被砸毁的玩具店,目睹玩具商马克斯之死,他都刻意放缓行动节奏,这与我对书中的小奥斯卡的印象有所偏差。奥斯卡是个古怪的孩子,没错,但他的古怪体现于一种癫狂中的冷静,大卫·本奈特则冷静有余,癫狂不足。另外,因为书采取了章节的分别,它可以前一章用第一人称,后一章用第三人称;它可以在各种文体间来回跳跃而不影响叙事的流畅度。但电影作为视觉语言则必然要考虑到画面的整体性,不能加入过多的旁白,要在短时间内以最顺畅的方式提供给观众最多的信息,没多少形式变幻的自由。
而电影最重要的一点不足,我觉得则是对魔幻现实题材整体氛围的把握太过僵硬,在现实与荒诞间的过渡不够圆熟。这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79年时的技术限制——奥斯卡唱碎玻璃的镜头全通过枪打碎玻璃而实现,可见在当时的后期制作条件下要做出魔幻的效果有多么不易。在奥斯卡随贝布拉的前线剧团于诺曼底登陆前日参观海边堡垒的一幕中,本应有一个德国上士用机枪射杀赶海的修女嬷嬷们,她们手执黑伞飞升上天的片段,最后因为飞天效果达不到要求只好作罢。技术的限制使那些魔幻意味明显的一些意象无法出境,比如蔬菜商格雷夫用土豆天平自杀一节,还有被剪掉的接管杂货店的犹太人法因戈德和他在集中营被毒气杀害的全家,剩下的大多是现实的荒诞(必须承认的是,奥斯卡全家和扬·布朗斯基在海边看到渔人用腐烂的马头捉鳗鱼一幕极其精彩,完全散发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怪诞玄妙之风)。但在表现这些荒诞现实的过程中,电影的氛围还是过于写实了,比如说奥斯卡跟随父亲马策拉特前往纳粹集会一节,他掀开木板从舞台下面偷偷跑入会场,对比舞台前面的彩旗招展和秩序井然,舞台后面则有小孩便溺,有粪便狼藉的腌臜。这一细节在小说中是被特别强调了的,奥斯卡不仅明确回忆起贝布拉师傅告诫他说“切莫站在讲演台前。像我们这样的人,应当站在讲演台上”,还反复向读者询问“您可曾从背面看过讲演台吗?”并宣称“不论是谁,只要从背面看过演讲台,而且看个仔细的话,他就立刻被画上了护身符,从此不会再受演讲台上任何形式的魔术的诱惑。”电影少了这些被反复宣读明示的纸背之意,尽管完整地视觉再现了情境本身,却丧失了那一层微妙的画外意。尽管随后奥斯卡敲鼓扰乱纳粹集会的片段讽刺辛辣,情绪激荡,却并未营造出视觉癫狂的高潮,或者换句话说,电影还是把书里的种种象征和视觉寓意隐藏太深了,因此,尽管同样是描绘战争、历史与人性的黑色荒诞史诗,《铁皮鼓》的震撼力便远不及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图里卡的《地下》(Underground)。
尽管如此,电影《铁皮鼓》依然是我所看过的对原著最为忠实忠诚的电影改编,几乎可以用“视觉翻译”来形容。既然谈到翻译,那么翻译家严复所提出的“信、达、雅”三原则就值得参考。我个人觉得电影《铁皮鼓》做到了“信”(faithfulness)与“雅”(elegance),“达”(expressiveness)则有所不足。
“信”指电影忠实再现了文字内容,没有任何偏移或重新解读——考虑到君特·格拉斯本人编剧一点,这是意料之中。“雅”则要归功于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摄影师伊戈·卢瑟(Igor Luther)和整个剧组。不管是再现二战前但泽的街市景象还是雨中泥泞的卡舒贝土豆田,电影画面都格局严整,色彩的绚烂与凝重交织,尤其结尾玛丽亚带小儿子库尔特和奥斯卡离开但泽投奔西德杜塞尔多夫的姐姐一幕,火车在薄云天里缓缓驶向远方,卡舒贝的土豆田里的青烟,火车顶上冒出的黑烟,青黄夹杂的土地,蓝白的远景,消失于视线尽头的电线杆与小黑点,都使画面如油画一样凝重丰富,久久令人难忘。除此之外,法国作曲家莫里斯·贾尔(Maurice Jarre)的原创音乐也为“雅”的实现做出了卓越贡献。这位曾经为《阿拉伯的劳伦斯》、《日瓦格医生》和《印度之旅》等电影史诗配乐的优秀作曲家在其恢弘而抒情的基调中以低沉的弦乐与嘹亮的短笛相配合,并加入了听似怪异却又与主旋律和谐一体的重复性短促长号(待考),这效果有如1991年的法国魔幻现实主义电影《黑点狂想曲》(Delicatessen)中与大提琴和鸣的音乐锯,既有怪诞的幽默感,又造成了音韵节奏上的意外变化,突显超越现实的不规则亮色。
至于“达”,则如前所述,过于忠实于原著的机械性视觉翻译,使很多文字中蕴含的荒诞寓意丢失在了流畅的叙事中,也难怪会有没读过原著的观众把《铁皮鼓》看成一个“谁也不能拒绝成长”的奇特故事,这实在令人遗憾。
除了精准再现书中奥斯卡外祖母安娜·布朗斯基大冬天在但泽集市出售肥鹅,用烧红了的砖头放在四条裙子下暖脚,以及海边渔人用腐烂马头捕捉鳗鱼的场景外,电影《铁皮鼓》非常精彩的一个处理是小奥斯卡对未来继母玛丽亚的爱情。车叶草味的汽水粉,奥斯卡的吐沫,玛丽亚下身的黑色三角形,都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也确实暗示出了奥斯卡可能是小库尔特父亲的事实。但这些安排却给《铁皮鼓》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加拿大安大略省和美国奥克拉荷马城都裁决《铁皮鼓》中的镜头是搞“儿童色情”,或剪或禁,奥克拉荷马城甚至出动警察没收了所有图书馆及音像租赁店内的《铁皮鼓》录像带。2004年CC公司(Criterion Collection)出版的《铁皮鼓》DVD中收录了电影在奥克拉荷马城被禁之前因后果的纪录片,其过程充满了戏剧性。
至于电影没能拍摄的《铁皮鼓》第三篇,其实剧本早就存在,时间跨度是从1945~1959年,但后来让-克劳德·卡里尔和格拉斯一直增加内容,甚至包括了柏林墙倒塌,两德统一等更为近期的重大历史事件,使这个故事成为一部真正恢弘的德国史诗。但可惜这是个不能被完成的计划。直到如今,30多年过去了,1945年之后的内容也依然没能投入拍摄。而当年扮演小奥斯卡的大卫·本奈特尽管曾患发育迟缓症,如今也早已治愈,改变了模样。《铁皮鼓》的鼓音不再,细雨中卡舒贝的土豆田也只能在读者的头脑中继续冒出青烟,永久等待驼背的奥斯卡,等他再次挥动鼓棒,尖叫着震碎玻璃,踏响脚步唱诵永恒的旋律:“黑厨娘,你在吗?在呀在呀!”
《铁皮鼓》的内容解读:
http://book.douban.com/review/3391806/ 7 ) 铁皮鼓的呐喊,你醒了没有!!
这部电影,有人说改编的不好,原著我也没看过。但是就电影而言,其要旨还是很清楚的。有人说这个电影看起来怪诞,咋一看的确不那么寻常。但是如果看得出其中的意义,大概也不觉得怪诞了。因为在看得见的社会之下隐藏的社会总是不那么常规的。这是一部关于人类欲望的作品。
影片第一段,就是一段荒唐的情节,当然也同时交代了奥斯卡的生世。
被警察追捕的祖父遇上了在旷野上烤土豆的祖母,便藏进了祖母宽大的裙子底下。祖母一边再和前来询问的警察周旋,那个祖父竟然在石榴裙下做男女之事。从之后,警察的持续追捕,以及祖父的跳河逃逸可知,他的罪一定很重,如果当时被捕,下场也一定很惨,可是欲望还是让他疯狂,石榴裙下,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奥斯卡的出生意义:
影片中可以听到奥斯卡的独白,他一开始是不想出生的。直到,他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一个铁皮鼓。本质上,他出生的理由是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用鼓声敲醒深陷欲望漩涡的人们。
那是个疯狂的时代。欲望藏在表面的规则之下,就想奥斯卡的亲身母亲。然而,这是个疯狂的时代,欲望膨胀,就像被雨水驱赶的蚂蚁一样,不断从阴深的地下爬了出来。纳粹出现了。
和奥斯卡的母亲一样,两者都毁灭了。尤其要提出一点,奥斯卡的母亲是以一种自杀式的形式死亡的,自己惩罚了自己的罪。
剧情的完善之处在于,不仅它做了一个很符合逻辑和客观事实的类比,从微观的人心,到宏观的社会反射。而且作者还找出了原因,和该负责的人。奥斯卡的铁皮鼓,曾经在学校里敲起,在亲身母亲与表哥私会时响起,在教堂响起,在纳粹军营响起。学校是社会的教育,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导师。纳粹军营的呐喊只被当成表演,奥斯卡问神明,你为什么不叫醒他们?!所以他把手中的鼓交给神明!神明,你拯救他们啊,让他们清醒过来!
难得的是,作者还反问了人性本身!难道人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发现自己的问题吗?
这就有了那段鳗鱼的情节。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女性更加温柔更加善良,奥斯卡的母亲一开始坚持不愿意吃鳗鱼。然而在表哥的爱抚之后,她麻木地吃起鳗鱼来。直到吃死。欲望如乌云,善良是太阳,太阳有时被乌云遮住。欲望的尽头是绝望,是死亡。
鳗鱼被腐烂的牛头吸引,被剁成一个个方块被人吃掉;人也一样,欲望难消,被别的事物所消耗。欲望的尽头就是绝望,是死亡。
不仅是性欲,食欲,杀欲,控制欲,占有欲。。。。。。怀孕的少女玛利亚,那个为了喝咖啡被炸死的女侏儒,残暴疯狂的纳粹,我们放纵欲望,又沦为欲望的奴隶。
影片的结局,奥斯卡一行人乘火车离开,祖母一人留下。像开头的一幕,祖母在旷野烤土豆。
起先,我持悲观态度,认为这是一个大乱之后归于平静,但是却是另一个乱的开始,人类历史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人类总是反复犯一样的错误。
现在,结局倒是可以做另一种解释。欲望是人类的本性,是动物本能。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是一股单纯的冲动。但是在欲望之上,人类却能生出情感。虽然,祖父与祖母因欲望开始,但是祖母却的确对祖父产生了美好的爱情。救下祖父不说,在几年后的追捕中帮助祖父逃跑,即使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回来,或死或在他乡成了富翁。祖母一直在等待,在相遇的旷野上等待着。他们之间没有性,所以支持祖母的动力不是肉体的欲望,而是纯洁高尚的爱。
就像奥斯卡的父亲在意外之后对玛利亚说的。在肉体的欢愉之外,人追求的是爱,高尚的爱。
这是有意思的命题,在欲望的旷野之上,开出了爱情之花。
神明当然无法敲响铁皮鼓。人如果无欲望那便不再是人,而成为神。
但如果全然是欲望,那就是魔鬼,那世界立刻就成为地狱。人类,是这样的一群挣扎的生物啊。在欢笑中含着泪,又流着泪笑着。
大战结束了,这是一场人与自身欲望之战。只要人民觉醒了,内心的战役胜利的,外在世界的战役自然胜利了。
所以奥斯卡的使命结束了,人们已经醒来,铁皮鼓不在需要了。不仅如此,奥斯卡也找到了生而为人的新意义,他开始长大了。
简直是历史文化研究者的盛宴,直觉主义者的灾难。《铁皮鼓》中的隐含潜文本可以说是文化历史研究者的一场狂欢,其中繁复与绵密的地缘政治指涉、德国与波兰纽结迷离的历史联结(奥斯卡的迷之身世)与铁皮鼓和尖叫象征的破坏性左翼倾向均有其充分的阐释空间,象征符号彼此的精巧嵌合构成着一幅关于意向化微缩德国历史的指意系统。但从直觉影像构成来说,强咬合度的叙事本文将超现实主义本应有的荒诞、灵性与超验知觉压抑在了沉重的叙事框架下,所有情绪均被加压得过于紧密以至失去了某种直接式通感魅力。更不用与维克多·艾丽丝《蜂巢幽灵》与沃伊切赫的《砂制时镜下的疗养院》相提并论了。
没看过原著但是熟知情节,最症候性的点正是选择儿童演员而非侏儒演员扮演奥斯卡,以及删去原作45年之后的情节。叙事人奥斯卡的全知视点统领全片,而魔幻现实主义段落处理的非常好。毋庸置疑的是施隆多夫的左派立场。有些段落用了默片式的影像风格,只是可惜全片的处理仍是不统一。
我很为小演员的心理健康担忧
史上最黑暗的儿童片。
魔幻现实主义被拍得如此生硬,充斥着直白赤裸的符号,这不叫隐喻,这叫明喻。以及无数次忍受着踹翻主角的冲动。
拒绝长大的奥斯卡,看到裸身的女仆的表现像是对回归母体的渴望,然后性爱的丑陋毁掉了他第一个爱的女人,战争的残酷带走了第二个爱的女人,一系列荒诞的现实也记录下战争时期德国的社会百态。出生时的主观镜头、从镜子里折射出父亲母亲舅舅三人的关系、母亲吃鱼和侏儒“政府”的段落都让人印象深刻。
这小男孩儿的表演者是不是侏儒呢,这是我目前迫切想知道的,因为他的眼睛给我一种闹鬼的感觉。
姜文《鬼子来了》之后在梦中渴望触及的高度。导演对历史的态度是敬畏中怀有鄙夷的,历史非物理作用,而是如磁场一般包裹住我们,所以片中的人物纵使完全平行于现实独立疯长,却终被时代干扰。以母亲的葬礼为分水岭,电影从幽暗昏惑驶入飞沙走石,积沙成塔的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奥斯卡是懵懂与通透、善良与邪恶的双面体,他饱经沧桑,亦宛如新生。
把三个主角配合小镇对于德国和波兰的关系联系起来理解就好懂些了,但的确是部想象力天马行空的作品,期待以后看原著!小演员出演的时候只有10岁,演技令人震惊。而且真的只有欧洲人才能这么大胆地用未成年演员,这要是在美国应该已经被告到牢底坐穿了
宏大政治主题,随意性文学改编,隐喻与符号,后现代美学。广泛吸收乡土、滑稽、恐怖、色情、政治讽刺片元素,在娱乐与通俗中传达深刻思想内涵。【原著和电影都是经典的并不多见,下次放假回家要把小说读完
君特·格拉斯同名原著改编(最爱长篇小说十佳+最爱改编电影十佳)。1.影片以侏儒奥斯卡坎坷的人生经历为视角,抨击了成人世界的虚假丑陋,揭示纳粹行径的罪戾与人性的堕落。2.铁皮鼓是对抗意识及压抑自我的具象体,唯有舍弃鼓才能迎来真正的成长。3.裙底窝藏/修女升天/子宫爬行/跨代畸恋/性爱汽水粉&尖叫超能力,震出玻璃杯上的我爱你。|“没有人真能拒绝成长,也没有人能跟时间抗衡。你一停下,时间就会碾过你的身体。”
借用一句:没有人能够拒绝成长,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和时间抗衡,你停下来,时间就碾过你的身体。
成人世界扭曲的心理在永远长不大的奥斯卡身上展露无疑,在这动荡不安的历史进程中,面对这场荒谬的战争,只有邪恶的人性存活下来。影片采用儿童视角抨击成人世界的虚伪与丑陋,用荒诞的情节控诉纳粹行径的罪恶,从多个角度审视残酷现实。阴暗基调里不乏黑色幽默,小演员表现的太赞~
一个太阳处女男童星演的太阳处女男一号,改编自金星处女文学巨匠的著名小说:别说故事有多离奇,生活只会更荒诞。2011.10.29
虽然不喜欢剧情,但不可否认其完整的文学性以及透过侏儒的遭遇所折射的大千世界里的荒唐人性。
细细想来,政治意味极浓。德国父亲、波兰舅舅、但泽母亲还有犹太人马克斯,四者恰好对应现实四地,奥斯卡看似是旁观者但终究逃不过被这四者左右。不愿长大的意思不能再直白,结局坐上火车,又回到外祖母烤马铃薯,和开头对应,暗示民族回归母亲(源头)百废待兴。诡异怪诞但又让人伤怀。导演剪辑版。
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奖作品,获得金棕榈和奥外。关于民族和战争的隐喻贯穿全片,荒诞和诡谲的剧情让电影充满亮点。小演员浑然天成,导演调教演员的功力一展无余(想到他演这片才十岁出头就有点崩溃),太厉害了。但电影部分场景展现生硬、镜头语言单一,可见剧本(原著)才是本片成功的关键。【162分钟的导演剪辑版】
长大是获得相应的成人权力的基础,当然孩童也能有孩童的权力,比如用极细的声线震碎玻璃,以及以天真无邪的姿态获得性,并瞒天过海。
说实话看得我真想踹那孩子,不止是annoying,这孩子一些想法也很邪恶,看到中途我觉得这标签里是不是该有一个【惊悚】?某些场景还会引起不适反应。o(╯□╰)o。
德国人拍魔幻现实就是不如西班牙人,一板一眼按照原著逐字逐句翻译,却忘了整体感觉和意境。唯一的优点就是忠实于原著,但这也同时是个大大的缺点,拍出来一个根本叫人看不明白的晦涩东西。